陆兆

凌晨，龙城城郊高速上一辆车疾驰而过。

 

 

 

 

今夜没有月亮，路上也没有一盏灯。只有夜晚张着巨口，将浓稠的黑暗无差别地撒向世界，塞进每一寸空间，一丝一隙，不留余地，压抑窒息。不知是不是人的错觉，远光灯那微弱的光线竟也越来越暗，像是抵不住暗夜的摧残，一点一点被黑暗吸噬。车外的树影快速闪过，如同一团又一团黑色的迷雾，重重叠叠，虚虚不清。

 

 

 

 

车内的气氛凝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倦。这几日特调处的案件繁重，这已经是第三天加班了。没想到刚刚又有群众报警说在郊外发现了一具尸体，特调处众人只好放下手头工作，第一时间奔赴现场。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呀！啊！可怜的小白菜！啊——苍天啊——】夜尊盯着窗外，悠悠地哼着小调儿，试图拯救一下这沉闷的气氛。

 

 

 

 

【沈小夜，这荒郊野外的，你嚎个鬼啊！】赵云澜正在开车，状似无意地搭着腔。甚至还配合着抖了抖，虽说着害怕的话，语气中却仍是平时嬉笑怒骂的意味。

 

 

 

 

【你说说我，堂堂前地星领袖，现在混成了什么鬼样子，加班也就算了，天天还和尸体打交道！你看看这几天，我这头发又白了多少！】

 

 

 

 

【你头发本来就是白色的吧……而且，一看见尸体就精神的也是你吧……】祝红打着哈欠，在副驾上翻了个白眼。

 

 

 

 

【而且，我看你和那些新来的小姑娘一起加班也挺开心的呀。】赵云澜十分娴熟地把话题引向了其他地方，意有所指地朝祝红挑了挑眉，脸上写着，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不知道是雾气还是烟霾，前面的路能见度越来越低，赵云澜一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边放慢了车速。

 

 

 

 

【我那是苦中作乐，懂不懂……】夜尊说着似乎也心虚了起来，扭头发现沈巍靠在窗边阖着眼，像是在打盹，但是，夜尊清晰地看见了沈巍嘴角一闪而逝的弧度。夜尊不由分说地就拽住沈巍的胳膊开始晃【哥，他们俩夫唱妇随欺负我——你快管管他们——我好委屈——呜呜呜——】

 

 

 

 

装睡被发现的沈教授故作镇定地扶了扶眼镜，【小夜，你冷静一点。】十分不客气地把正在往自己身上蹭眼泪的某人推开，假意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脸严肃，【云澜提醒我了，前几日帮你安排的相亲你为什么没去？】

 

 

 

 

夜尊和沈巍和解后，十分自然地加入了特调处。说他工作不认真倒也不是，就是空有一身异能没处使用，一闲了就变着方儿用异能逗那些刚加入特调处的新人，撩得那些小姑娘们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当然，除了小姑娘，也有一些小兄弟。

 

 

 

 

本来沈巍没打算干涉夜尊的感情，但是耐不住夜尊每次只撩不娶啊，结果找沈巍主持公道的小姑娘越来越多，都快把门槛儿踏破了，哭诉什么非夜尊不嫁，这辈子只认他一个人之类的。一天两天还好，持续了半年后，日常佛系的的沈教授终于决定做点什么来拯救一下自己起了茧子的耳朵。但是，夜尊同学对于他哥的劝告，向来都是知道错了但坚决不改，所以，机智的沈教授改变了策略。

 

 

 

 

【哥哥你真是讨厌，人家才不要相亲，人家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夜尊委委屈屈地哭诉着，虽然看起来有点扭捏作态，但是炯炯的大眼睛眨巴着，倒显得无辜又可怜。

 

 

 

 

夜尊知道，这套蒙混过关的操作对他哥百试百灵，但是群众的眼睛却是雪亮的，赵云澜清了清嗓子，【祝红啊，上次我问沈小夜是不是喜欢小巍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祝红一听，表演欲也上来了，一边扶着额，做出一副费力思考的样子，【哎呀，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好像是，小云澜你可真是会开玩笑，你说的是沈巍吗？】祝红故意吊着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夜尊平时说话的造作劲儿。夜尊深觉大事不妙，可惜还没来得及打断，祝红就一口气说完了，【我的天哪，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才会觉得我喜欢保温杯里泡枸杞的老年人？！】

 

 

 

 

这下好了，夜尊坐直了身子，也不敢再看沈巍，只觉得旁边的人刷刷冒冷气，紧接着传来了沈巍体贴的声音，【小夜，你放心，哥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夜尊还想找补点什么，却听到赵云澜一声【到了。】

 

 

 

 

一行人下了车，一片荒草地，环顾四周，望不到什么光亮，黑黢黢的，时不时飞过几只扑着翅膀的鸟，抬头去看时，黑色的天幕中却什么影子也没有。

 

 

 

 

【打电话的那个村民说的大概就是这附近了，应该有个井。】赵云澜一边打着手电向前走，一边用脚拨开杂草探看，【你们小心看脚下，我来过这里，这一块儿磁场不太对。】

 

 

 

夜晚的空气很凉，夜尊哆嗦了几下，不禁裹紧了风衣【我闻到一股气味。】

 

 

 

 

夜尊说着就朝一个方向走了，沈巍急匆匆地跟上，却见夜尊走了几步蹲了下来。【哥哥，帮我打一下手电。】沈巍接过手电，才注意到夜尊脚边的物体。

 

 

 

 

【啊！】祝红一声尖叫就拽着赵云澜的衣袖，躲到了他身后。

 

 

 

 

杂草中间的人，头部周围的杂草都被染上了形状不一的血点，头发上粘着的血迹在手电的照射下泛着光，脸上沾满了污泥和血痕。那双眼睛却没有闭上，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表情也是十分狰狞。

 

 

 

 

夜尊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中拿出橡胶手套戴上，又从箱子里拿出工具，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死者，男，年龄30到40岁，尸僵、尸斑、角膜混浊程度判断死亡时间预计在9-12小时。上下唇黏膜出血，颈部有点状表皮剥落，皮上有片状出血，眼结膜出血等表示有扼颈过程。头颅双侧的颞骨粉碎性骨折，表明曾被钝器击中头部。所以，死者是被人扼住颈部后用钝器击打头部造成颅内严重损伤，呼吸系统衰竭死亡。】

 

 

 

 

沈巍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井，【据村民说，死者就是从这里捞出来的，好像是个枯井。】沈巍说着就要往井边走，却被夜尊叫住，【哥，这外边冷，你身体弱，我们先回车里，等痕检技术人员来了再说吧。】

 

 

 

 

【我看了一圈，这周围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估计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赵云澜在草丛中寻找蛛丝马迹，可惜没有什么收获。【夜尊说得对，小巍，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我们这也找不出什么了，不如先回车里。老楚已经带着技术人员在来的路上了。】

 

 

 

 

 

大战后沈巍的身体一直没恢复完全，而特调处的案子却只增不减，夜尊就让沈巍在家好好休息，自己在特调处帮忙。大部分时候，这人是肯好好听话的，但有时候夜尊加班，沈巍也担忧他，非要过来陪着，夜尊刚开始还劝劝，后来发现他哥的倔脾气他实在拗不过也就任着他了。

 

 

 

 

夜尊搀着沈巍，仔细地看着脚下。沈巍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轻轻地笑着，【小夜，你不用这么紧张。】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夜尊回话。沈巍转过去，夜尊嘴唇开开合合是在说话，但是，怎么没有声音！怎么回事？自己听不到声音了？！

 

 

 

 

沈巍一下子立在原地，抓住夜尊的胳膊，【小夜？】夜尊似乎能听见沈巍的话，一脸担忧的神色，唇形像是在说哥哥你怎么了，但是沈巍依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紧接着，沈巍感觉手里好像空了，夜尊的身形变成了虚虚实实的影像，闪了几下，竟然凭空消失了！

 

 

 

 

【小夜！】走在前面的赵云澜听见沈巍惊恐的声音，回头一看，沈巍的身边哪里还有什么人，只剩下了夜尊随身携带的箱子被落在沈巍脚边。

 

 

 

 

沈巍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眨眼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玄衣。那人像是受了重伤，一手捂着胸口，指缝中血流不停地渗出来，另一只手上的长刀上还滴着血。沈巍还在判断来人的身份，那人却在一瞬间抬头。

 

 

 

 

 

【小夜！】沈巍惊叫出声，冲了过去。

 

 

 

 

只是沈巍还没来得及关心那人的伤势，那把长刀就硬生生的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小夜?沈巍，你又在玩什么把戏？】那人周身笼罩着寒气混着血腥气，说话之间散发出的更是沈巍数年未感受过的来自地底的阴寒和杀意，一点一点，让人浑身战栗。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更显得阴气侧侧，裹挟着十足十的冷漠和戒备。沈巍试探着开口，【小夜，我是哥哥。】

 

 

 

 

【斩魂使这是已经黔驴技穷了？是跟我打亲情牌呢?还是装失忆呢？】长刀上的鲜血残留的鲜血一滴一滴地砸在枯草上，迅速浸染。

 

 

 

 

斩魂使？黑袍使？赵云澜一把抓住还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沈巍，【小巍，他不是夜尊。】